智慧七柱,劳伦斯 zt
on 11/5/2017致辞
献给S.A①
我爱你,所以我才领此波涛人马在手中,
以星辰书写我志在天空,
誓为你争自由:那七柱之宝屋,
当我到临,
你的明眸也将为我晶莹泪涌。
死神沿路对我唯唯诺诺,直到目标就在前头
并看到你在鹄候:
你展颜微笑,令他伤心嫉妒不再对我称臣俯首
并欺前将你掳走:
囚入他死寂的冥幽。
爱,旅途疲惫,摸索着寻你的躯壳,
这是我们的报酬,只有片刻,
在大地以柔软的手对你的形貌探索、
盲目的蛆也借着你的骸体长胖之前,
暂时是我们的。
人们祈求我将我们的成果,那座神圣的华宅,
当作对你的缅怀。
但我将它拆碎,重建适合你的纪念堂,尚未完成:现在
那些卑琐的东西爬出来
在你的礼物残缺不全的影子中,
替他们自己拼凑陋室。
①据Jeremy Wilson,指Dahoum,即Ahmed。
导读
导读
詹宏志
“人皆有梦,但多寡不同。夜间做梦的人,日间醒来发现心灵尘灰深处所梦不过是虚华一场;但日间做梦的人则是危险人物,因为他们睁着眼行其所梦,甚至使之可能。而我就是如此。”
——阿拉伯的劳伦斯,《智慧七柱》
战争改变了学者
一九一四年第一次大战爆发时,出身牛津大学的汤玛士•爱德华•劳伦斯(T.E.Lawrence,一八八八-一九三五)刚刚才二十六岁。
按照他更年轻时的发展轨迹,他本来应该成为一位杰出的考古学者;当时,他已经是个旅行老手,足迹踏遍叙利亚、巴勒斯坦等地,加上他的阿拉伯语流利,历史成绩优秀,古典基础深厚,并且有多年在中东实地考古发掘的经验,璀璨的学术前景几乎是可期待的。
但二十六岁以前的劳伦斯,对这样一个皓首穷经的“光明前程”,似乎是有一些犹豫和保留,一九一一年他曾在家书中写下:“我绝不会把精力耗费在写历史书、或当考古学家之类的垃圾,我宁愿去写小说,或者当个报纸的特派员。”他的内心似乎是有一种年轻的浪漫激情,不愿人生一早就埋头于旧纸堆中,他更情愿找到一种有创造性的生涯(小说家或记者,代表的就是不愿和既定轨迹妥协的替代品),这种内心挣扎的力量正汲汲于找到一条出路。突然之间,战争爆发,一条全新的路找上了他。
他没有成为学者,也没成为记者,他成了一名战士,一位带领沙漠部落乌合组成的游击队的领导人,他改变了整个阿拉伯半岛的历史,也改变了世人对阿拉伯民族的了解与想像。
这就是“阿拉伯的劳伦斯”(Lawrence of Arabia)的传奇故事;而这其中,劳伦斯又留有一本奇书可供世人回味(劳伦斯当然不是一般粗鲁不文的游击队领袖,世上有哪些游击队首领能写出这样文采绝伦、充满诗人情怀的书,又能翻译荷马的古希腊史诗?),但这样的历史浪漫恐怕是世界“现代化”以前的奇缘,如今已经是不可复得了。
在战争历史上,这位斯文矮小的牛津毕业生是一位不世出的军事天才;当代战略专家贝文•亚历山大(Bevin Alexander)就把劳伦斯拿来与汉尼拔、拿破仑、古德林、毛泽东、隆美尔等人并列,认为是战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将领之一。劳伦斯的军事贡献在哪里?主要在游击战的理论发明与行动实践。他首先创造了一种利用沙漠的特性,让阿拉伯部落军神出鬼没于自然地形掩护之中,却让设备精良的正规军无计可施(正规部队没有能力进入无法补给的沙漠),用几千个人牵制了数万土耳其军队于阿拉伯半岛(连带地也牵制了土耳其对盟国德军的支援),最后不得不全盘退出,堪称是战史上耗费代价最小、收效最大的游击战略应用,是一场“劳伦斯式”最聪明的战争。
旅行成就了战事
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,劳伦斯放下已经进行了几年在卡契米希(Carchemish)的考古工作,回到英国自愿从军;但当时自愿入伍的爱国青年太多,身高太矮的劳伦斯根本排不上队伍,后来土耳其参战,成为德军的盟国,英国军方觉得劳伦斯等人对中东的了解也许有助于情报战,因而接受他从军。一开始,他牛刀小试地一个人写出一份厚达一百九十页精彩的《对西奈半岛之军事报告》来(这份报告现在还保存在英国国防部档案中),随后又把他派到对土耳其作战的总部开罗去,一场惊天动地的沙漠史诗才就此展开。
这一场大行动基于英军的一个理论,认为必须守住苏伊士运河才能防止德军的势力危及印度(英国殖民地与重要的补给来源);守住苏伊士运河的关键则在于如何化守为攻,主动出击德国的盟军土耳其,而打击土耳其的一个成本较低的方法,是发动蠢蠢欲动的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,以反抗土耳其统治的方式形成对敌盟的骚扰与压力。劳伦斯也是此一理论的热诚推销者兼规划者。早期他曾给一位朋友写信说:“我要联合各地区之势力,以胡笙的名义由汉志地区发动暴动,直到席卷整个叙利亚。你也知道胡笙在叙利亚德高望重,我们与他组成联合阵线,提供他一切所需。我想纽坎贝和我将到康菲达,当伊德里斯的军师。如果伊德里斯的表现不负众望,则可长驱直入大马士革。”可见劳伦斯后来在阿拉伯沙漠轰轰烈烈的行动,早就是他成竹在胸的计划。
劳伦斯后来如愿以偿,被英国政府派往阿拉伯半岛,联络并策动阿拉伯人起来对抗土耳其统治。但阿拉伯半岛上的各部落各拥其主,互不听令;他们并不是现代化的国家或军队,面对的也不是现代化的“环境”(大自然,尤其是沙漠,还支配着生活其上的人群)。劳伦斯来到这样一个环境,面对这样一群独特的民族与文化,尽管是一场军事行动,关键却是一段又一段克服自然环境的“旅行”;而劳伦斯呕心沥血、震惊世界的著作《智慧七柱》(Seven Pillars of Wis-dom,一九二六)记录的正是他这一段沙漠战争回忆,它当然是战史的经典,但更是冒险与旅行的不朽经典。
《智慧七柱》篇幅不小,英文原书近七百页,译成中文更厚达千页,但这是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现代史诗,借英国首相丘吉尔的话来说:“它跻身于英语文学最伟大的著作之中,在战争与冒险的描述上,无人能超越。”事实上,劳伦斯的《智慧七柱》是旅行经典中罕见的冒险行动与文学技艺同样伟大的作品。从行动来说,劳伦斯曾率五十人,带六周之粮,穿越世人认为不可能穿越的内夫德沙漠(Nefud),那一路上是烈日晒炙而毫无水源的地形,路途备极艰辛,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完成不可思议的沙漠行军,来到了阿拉伯北部的席勒汉河谷(Wadi Sirhan);在那里,他结识了北方部落酋长奥达•阿布•塔伊(Auda Abu Tayi),借奥达的声望募得五千士兵。虽然这个部队武器落后,火药粮食两缺,但越过沙漠、俯攻海岸的阿卡巴港(Akaba)是土耳其军队不能想像的事,所有碉堡大炮都面向大海,根本无法对抗来自背后山头的天降神兵。不管从战役,或从旅行,这场大行动都是经典。因为旅行在这里就是战争,越过沙漠就赢得战争,战胜自然就战胜敌人。
《智慧七柱》记录了这些沙漠抗暴军的故事与行动,又记录了劳伦斯个人的思索与心境。在文学上,它既是记录的,也是反省的;既是史学,也是文学;既是英雄行径,也是诗人情怀。如果旅行文学能有令人振奋的作品,《智慧七柱》当然是不可或缺。